莎格寶的英倫不政經

今天是除夕夜，
除舊佈新的日子，
有人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這樣說是沒錯，有捨才有得。
但有些事情，舊的不用捨棄，新的也還是會來。

早上和爸爸去了寶覺寺拜祖先牌位。
慎終追遠，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觀念，
至於怎麼「實踐」，我想很多人不很清楚，
也不會想要清楚，尤其在我們這一輩。

07年搬進新家，
爸媽幾經思量，
決定撤除原本家裡神桌上供奉的神明和祖先牌位，
將神明請回廟裡，
將祖先牌位請至寶覺寺安放。

家裡的神桌，是在我高三那年安置的，
那天的情景，現在想來，還歷歷在目。

那天晚上九點，我從外面念完書回家，
發現家裡爸媽和哥哥有點爭執，
原來是說晚上要去迎神位回家，
爸爸要哥哥和他一起去，
哥哥不願意，因此有了衝突。

我放下書包，說如果哥哥不想去，
那我去好了。
一開始我爸媽還不太回應我，
還在努力說服我哥，
但我哥仍不為所動。
我又自告奮勇說我去好了，
反正家裡小孩這麼多，
哥不想去就不要勉強他。

於是媽媽小聲的回了我一句說
：「人家那個要兒子去迎啦」
喔...ok... i see...

最後，還是兒子贏了。

我哥贏了，因為他還是不肯去。
我爸最後只能帶我去。

關於客家人重男輕女的觀念，
其實我不想有太多著墨，
因為其實我爸媽也是對女兒們很好，
只是在某些莫名其妙的習俗上，
我覺得一切都是在作繭自縛。

就像迎神位一定要兒子去做這種事情。

其實，這樣當兒子的人，壓力也挺大的。

故事扯遠了～
只是，從小到大這種「越俎代庖」的事情做多了，
多多少少，也影響了我自己的性別認知....

寶覺寺的歷史相當悠久，
建於民國十六年。
但我始終敬而遠之，
因為小時候我問媽媽：
「那彌勒佛那棟是什麼阿？」
「是靈骨塔啦」
買尬～小時候的我聽到這答案，
真是嚇得皮皮挫，
從此就覺得那裡有點陰森XD

但是，今天，我要進去祭拜我的祖先。

暖暖的冬陽映照在那座黃澄澄的彌勒佛身上，
再加上絡繹不絕的人潮，
今天的寶覺寺，一點也不陰森。

爸爸的神情，有點嚴肅。
帶著我拜完地藏王菩薩後，
很慎重的再帶著我到一排一排的牌位前，
告訴我祖先的牌位在哪。
「從上面數下來第二個，右邊數過來第三個...」
爸爸專注的說著，
但是關於劉家祖先，
我腦海浮現的，只有已經過世的爺爺奶奶...

但是我跟爺爺奶奶並不熟。
原因大致上是因為他們不喜歡女的。
「有沒有看到，那個寫著劉家歷代祖先牌位，
那就是我們家的...」
我的心中忽然湧上一股，很奇特的感覺...
站在爸爸的身後，看著手中裊裊上升的香煙，
聽到爸爸口中喃喃的念著...
「爸爸在和祖先們說些什麼呢？
我又要跟我那無緣的爺奶、素未謀面的祖先們說些什麼呢？」

上香祝禱的動作很快就完成了，
我和爸爸走到室外，
爸爸說：「寶覺寺很早以前就有了，
我念高中的時候就有了。」
「那這裡面還有拜什麼啊？那邊那個是什麼啊？」
「我也不知道...去看看...」

一個巨大的石頭，上面寫著「英靈鎮魂」
「啊！這個是紀念二次世界大戰戰死的軍人，
那時候日本人在台灣拉了很多人去南洋打仗...」
爸爸滔滔的說著。
果然兩座中日文對照的石碑上，
簡述著這段歷史，
說是當時被日軍徵召了二十萬台灣民兵去打仗，
共有三萬三千多人戰死異鄉...特立此碑以茲紀念...
碑前有鮮花素果，和一香爐，一支中型粗細的香焚燒，
裊裊上升的香煙，
彷彿緩慢的訴說著石碑上的故事...

一轉身，
我在後面的花叢中又發現兩個半圓形的立碑，
原來是戰死在台灣的日本人的紀念塜，
分別是戰死在台灣中部的，和東北部的日本人...
這兩個塜一大一小，
塜前只有乾枯的花插在傾斜的花瓶裡，
小小的香爐乾涸。

「喔！這裡有日本人的紀念碑啊，
難怪常常看到有遊覽車載日本遊客來這裡」
爸爸在我身後說著。
我則還在納悶，這塚裡面，真的有骨頭嗎？

在花園裡踅了一圈，
可以回去準備收拾供品了。
再次回到祖先牌位前，
我向爸爸詢問了一些祭祖時要注意的事情，
「就是每年過年、還有三大節，清明、端午、中秋，
都要過來拜祖先...其實，平常想拜就可以來拜，
想跟祖先說說話就可以過來...」
然後爸爸又說了一些，
關於他們以前在家裡一起祭祖的事情...

我忽然想起「數典忘祖」這個成語，
大致上就是說，人不可以忘記祖先，
但，其實我也不很知道，
忘了祖先，會怎麼樣嗎？

「人要知道自己從哪裡來，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
這是關於討論自我認同的時候，
經常提及的觀念。

我還是不知道如果知道劉家祖先從哪裡來，對我有什麼幫助，
但至少若不是和爸爸一起來祭祖，
我就不會聽到爸爸提及一些他的往事，
我也不會揭開這個一直以來覺得陰森的地方神祕的面紗。
祭祖也算是一個可以和爸媽一起從事的活動，
而且...有事沒事都可以來和祖先說說話，
也算多了一個談心的對象....^^||

不過，終有一天，我們的爸媽也會老去，離開我們。
到時候，有個方式可以讓我們和爸媽說說話，
應該就會有很不同、且很重大的意義.......。

只要一直記著，
父母是怎麼愛我們的，
我們就不會忘記，
怎麼去愛別人。